“天盛,我以为你今天就不来了!”
董瞎仙听张天盛来了,便笑道:“你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地方了,过完年,你就能一个人唱贤孝挣钱了!”
“今天城里来办年货的人多,我就想着过来多少再挣几个,顺便也给您拜个早年,谢谢您这么多年教我照顾我!”
张天盛从褡裢里掏出一大袋东西说道:“这是我给您买的两瓶酒,两袋烟叶和茶叶,还有我师娘炸的油果子!”
“哎呀,你这娃娃也太客气了,你这些年帮我多挣了不少钱,我都得感谢你呢!”董瞎仙笑道。
“董师叔,您这可是和我见外呢!”
张天盛叹道:“这些年来,您不仅把拿手绝活都教给了我,还在三皇会里处处照顾我,比我亲师父还亲呢!”
“咱们爷俩还说啥啊,你虽然没有正式拜我为师,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徒弟呢!”
董瞎仙顿了顿,又说道:“可惜,我昨天没有帮你据理力争,没有给你要上个好地方。”
“木事,哪里都能挣钱吃饭呢!”
张天盛取出三弦,调弦定音,笑道:“董师叔,今天我们好好弄两段?”
“好,今天就好好弄几段!”
董瞎仙也来了精神,拿起了二胡,和张天盛拿合奏了一段,引来了无数看客。
“董先生,今天和张天盛给我们唱个啥呢?”
“几天没见张天盛,这小伙子越发的俊了,这得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啊?”
“今天就让张天盛多唱几段!”
看客们纷纷开起了玩笑。
“你们今天还真得多听听天盛唱!”
董瞎仙笑道:“你们还不知道吧?天盛今年十八了,昨天三皇会给他分了地方,在城东的乡里,过完年他就自己去东乡里唱了
你们以后想再听天盛唱,可得去东乡里找他了!”
“是吗?哎呀,张天盛这娃娃不容易啊,终于能自己唱贤孝挣钱了!”
“是啊,他爷和师父过世都十年了吧?张天盛守着师娘,跟着各位先生帮唱,真是不容易!”
“这娃娃仁义呢,又聪明好学,将来啊,这凉州贤孝就听他了今天给我们好好唱几段!”
看客们纷纷感慨。
好多人都是老常客,对张天盛的事情很熟悉。
“天盛,你就先给老少爷们唱个《胡四娘》吧!”董瞎仙笑道。
“呃这个段子,还是您唱得好,您唱吧!”
张天盛有些为难地笑道。
《胡四娘》是个幽默小段,利用二胡模拟胡四娘的女声,和瞎仙一问一答,诉说胡四娘怀胎十月想吃的东西,非常有意思。
这虽然不是什么荤段酸曲,但张天盛是个没有结婚的大小伙子,唱《胡四娘》还是有些难为情。
这些年来,张天盛跟着董瞎仙,学会了很多逗笑的贤孝小调,可以说已经得到了董瞎仙的真传。
不过,他还是个孩子,轻易不唱这些逗笑小调。
“哎呀,你现在是大人了,又不是娃娃,这些怪舛小曲也得唱嘛!”
董瞎仙笑道:“明天过完年,你就要一个人去唱了,要是有人叫你唱这些怪舛小曲,你推推辞辞的怎么能行?”
“呃好吧!”
张天盛只好拿起二胡,放在怀里,又横操起三弦,拧弦调音。
《胡四娘》虽然是个逗笑小调,唱的时候却要交替演奏三弦和二胡,非常考验瞎仙的功夫,一般人都唱不了。
张天盛先拿起了三弦,弹唱起来:
“弹起三弦我就定好音,
给老少爷们好好唱几声,
今天我不把别的唱,
单唱一段胡四娘,把老少爷们的肚子能笑疼
胡四娘娶进门三个月整,
觉谋着身怀有了孕
我们来给她问一哈胡四娘!”
张天盛赶紧拿起二胡,拉了一下,发出“嗯~”的声音,模拟女声,仿佛胡四娘在答应。
“听说你怀上了?”
“嗯嗯嗯!”
张天盛又用二胡模拟胡四娘的声音回答。
“怀上了啊,几个月了?”
“哦,两个月了想吃个啥呢?”
“嗯嗯”
“哦,想吃个酸溜溜的杏蛋子啊,吃了没有?”
“嗯嗯!”
“吃了哦,吃了多少?”
“啥?吃了两筐筐子半啊,你不了胀坏了”
“胡四娘,娃娃怀着几个月了?”
“三个月了啊?你觉谋着有多大了?”
“蒜锤子大了啊?”
张天盛一边问,一边拉着二胡模拟胡四娘的女声回答,一问一答,惟妙惟肖,引得看客们哈哈大笑。
表演这段《胡四娘》,最难的就是二胡功夫,必须把胡四娘回答的声音模拟像,还得契合凉州方言,才有喜剧效果。
“胡四娘!”
“嗯!”
“生下了没有?”
“嗯嗯嗯”
“生下了啊,生了几个?”
“两个啊,丫头还是娃子?”
“一个娃子一个丫头啊,你叫他们呱喊(叫)几声我听!”
张天盛又操起二胡,模拟起了男婴和女婴的啼哭声。
男婴的啼哭声洪亮,女婴的啼哭声却是高亢,截然不同。
后面胡四娘的娃娃病了,请来了类似于神汉的“师公子”讲迷信,张天盛又拿起了三弦,模仿“师公子”唱着祈福禳病的曲调,又引得大家捧腹大笑。
“张天盛这胡四娘,唱得真的笑死人了!”
“我眼泪都笑出来了,肚子都笑疼了!”
“这胡四娘小段,看起来简单,能用二胡拉好可不简单,张天盛这娃娃,真的了不起!”
众人笑着赞叹张天盛,就纷纷掏出钱来,丢进董瞎仙的砂罐里。
“谢谢!谢谢老少爷们捧场!”
张天盛放下二胡和三弦,起身拱手道谢,忽然脸色一变。
他看到,人群后面站着一排高大的骆驼,为首的一个骆驼上,骑着马百万。
这么多年,张天盛一直没有再见过马百万。
一来马百万常年出外拉骆驼运货,很少在家。
二来张天盛也有意躲着马百万,有时候唱贤孝的时候在街上看到马百万,张天盛就赶紧借故上茅房,躲在远处,等马百万走了才回来。
马百万似乎也忘了张天盛这个干儿子,从没有来看过张天盛唱贤孝。
没想到,马百万今天居然停下驼队,专门听张天盛唱。
迎面相对,张天盛想假装没看见马百万也来不及了。
两个人将近十年没有见面,张天盛成了十八岁的大小伙子,马百万也年近花甲,却是老当益壮,威风不减当年,只是胡须有些花白了。
张天盛愣在当地,不知道该怎么办法好。
凉州城的人都知道,张天盛拜了马百万当干爹,两个人见了面,按理说,张天盛好歹得上去问声好。
别人不知道内情,张天盛要是不理会马百万,难免会被人家觉得不懂礼数。
但张天盛和马百万有血海深仇,怎么可能上去给马百万问好?
马百万今天是偶然路过,还是故意来找自己?
难道,他又想找自己的麻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