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里,苏微雨知道必须停下来安顿了。她的身体需要休养,孩子经不起长久颠簸。
她让露珠去打听租房的消息,特意要求要僻静、临水、且最好是与左邻右舍有些距离的地方。最终,她们在县城边缘,靠近一条小河的地方,找到了一处极其简陋但独门独户的小院。屋主是个寡居的老婆婆,儿子在外地,并不在意租客的来历,只要租金按时交付即可。
办理租契时,苏微雨深吸一口气,拿出了那份伪造的寡妇身份文牒和路引,尽量镇定地对老婆婆说:“婆婆,我姓苏,单名一个芸字。这是我家妹子,叫苏珠。我们……我们本是北边人,夫君不幸病故了,家乡遭了灾,本想南下来投奔远亲,谁知亲戚早已搬走,寻不着了。盘缠将尽,只得在贵宝地暂时租个地方落脚,再做打算。”她将自己早已练习过数次的说辞缓缓道出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窘迫。
老婆婆眯着眼看了看文牒,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个虽然憔瘁但模样周正、言语得体的年轻妇人,尤其是苏微雨那自然流露的哀戚之情,便信了七八分,生出几分同情,没再多问,爽快地办了手续。
拿到钥匙,走进那处只有简单家具、布满灰尘但总算能够遮风避雨的小屋时,苏微雨和露珠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。她们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、可以称之为“家”的落脚点。
苏微雨抚摸着小腹,看着窗外潺潺的河水,眼中依旧有对未来的迷茫,但更多的是一种扎根生存的坚定。从现在起,她就是寡妇苏芸,而露珠是她的妹妹苏珠。她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融入这里的生活,守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秘密和安身之所。
在临水县的小屋安顿下来后,现实的生活压力立刻扑面而来。露珠虽然忠心勤快,但要照顾有孕在身、需要格外小心的苏微雨,还要操持所有家务,很快就显得分身乏术,疲惫不堪。
苏微雨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。她知道不能再象在侯府那样事事依赖露珠。她必须自己强大起来。于是,她开始挽起袖子,学习一切她从未接触过的生活技能。
第一关就是挑水。小屋离河边虽近,但将水打上来再挑回家,对于她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、如今又身怀六甲的女子来说,异常艰难。扁担压在瘦弱的肩膀上,火辣辣地疼,水桶晃荡不停,溅湿了她的裤脚。她咬着牙,一步一步挪动,中途不得不休息好几次,才将半桶水艰难地运回家。露珠看得心疼不已,想要接手,却被苏微雨坚决地拒绝了。
生火做饭更是难题。她分不清柴火的干湿,常常被烟呛得直流眼泪,好不容易点着了,又控制不好火候,不是烧糊了就是夹生。她的手被粗糙的柴火划出口子,被烫出红印,以往抚琴绣花的纤纤玉指,很快就变得粗糙,甚至磨出了薄茧。
洗衣、打扫……每一件事都需从头学起,做得笨拙而辛苦。但苏微雨没有抱怨,她眼神专注,一次次地尝试、失败、再尝试。当她第一次独立做出一顿虽然简单却能入口的饭菜,当她终于能利落地将水缸挑满,当她洗净的衣物在阳光下散发出皂角的清香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每一份靠自己劳动换来的食物,都显得格外香甜。虽然清贫,虽然辛苦,但这是属于自己的生活,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安宁。她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,褪去了最初的彷徨和恐惧,变得越来越亮,那是一种源于内在力量的坚定光芒。
在与人交往上,她们极其谨慎。对大多数邻居,她们都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,点头之交,从不深谈,避免任何打探和过多的关注。
唯一的例外是隔壁独居的一位陈婆婆。陈婆婆眼睛不好,几乎失明,儿子常年在外跑船,为人却十分热心肠。苏微雨观察了她几日,觉得她心思单纯,且因眼盲不易辨认容貌,相对安全。
于是,她偶尔会带着露珠去帮陈婆婆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,比如穿针引线缝补衣物,拾掇一下院里的杂草。陈婆婆很是感激,常常拿出自己院里种的新鲜蔬菜硬塞给她们。
在这些不多的接触中,苏微雨会状似无意地、用闲聊的方式,小心翼翼地向陈婆婆打听本地的情况:县衙在哪里?县太爷为人如何?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或者……有没有外地来的官差盘查?物价几何?哪里可以接些绣活补贴家用?
陈婆婆只当她是新来的小媳妇好奇,又感激她的帮助,便也乐得絮叨,将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。这些零碎的信息,对于苏微雨了解环境、评估风险、规划未来至关重要。
通过这种方式,她们既维持了基本的人际往来不显得过于孤僻怪异,又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自身的秘密。苏微雨在学习和适应中,慢慢编织着她们在新环境中的保护网。